《新唯识论》研究·功能

时间:2021-04-30 08:01:13 哲学毕业论文 我要投稿

《新唯识论》研究·功能

  熊十力在《佛家名相通释》的“功能”条下有这样一段记载:“一切心,各各总析为相、见二分,一切心所,亦各各总析为相、见二分。准此,则俗所谓宇宙,实只千差万别之相分见分而已。此无量相见,由何为因,而得显现?自世亲迄护法诸师,则谓有实功能,得为诸法因故。虽世亲以前,已有功能之说,但其为说尚宽泛。要自世亲而后,则功能之意义便有实在性,而说为现行界之原因或本质。易言之,即一切功能潜隐于现界之后,而为现界作根核。……一切有情,各各第八识中,含摄功能,皆无量数。如某甲第八识中,功能无量。乃至一切众生,皆尔。每一有情,在其本识中,所有无量功能,依其性别,总分为有漏、无漏两类。”71功能乃种子的异名,就其炽然能生之势用而言,有宗诸师成立含摄无量功能的阿赖耶识正是为了解释意识层面生灭变化的种种现象。《摄大乘论》所讲的功能还比较宽泛,而在世亲之后的十大论师那里立说才愈见精微,有些象精神分析学上的深层结构理论。功能依其性质可分为有漏、无漏两类:染污的有漏功能乃是主体遍计所执的缘由,而清净的无漏功能则为自我由迷而觉的依据。新唯识论以翕辟成变的学说取代旧唯识学的阿赖耶缘起的理论,相应地在体用的关系上全面革新了佛家的传统说法。熊十力解释说,用乃作用或功用之谓,没有实在的自性;而体则是用的本体,所以不可离用去觅体。印度佛家将禅定的过程中所呈现的色心诸法通名法相,而一切法相的实体则是法性――前者乃后者之用,后者为前者之体。“我为甚么把一切法相说名为用呢?这个道理,须虚怀体究便自见得。试就法相上说,如心的现象是刹那刹那、别别顿起,我们可以说他是一种作用或功用,新新不住的诈现,绝没有道理可以说他是实在的东西。旧唯识师说心的自体即是了别。他们便从对境了别的这一征象上认取,以为心就是如此的一个东西了。推迹他们的意思,所谓心者,虽非有质,而不能不承认他是实在的,因为明明有对境了别的一个东西故。殊不知,了别的这种相状,绝不可当做是实在的东西。这个只是诈现的一种迹象,我们由此迹象,穷校其本相,只可说为一种健行的作用或功用,也可说为一作用或一功用之健行的一方面。我们若要随俗施设此心的现象或这种法相,只好依健行的势用上假立。实则健行的势用,原是刹那不住的,根本没有如俗所计为实在的东西。所以心这种法相,我们不可定执为实有如此的法相,只说为称体显现的功用而已。”72平常在思惟的时候总觉得有个内自我在默默地观待赖耶变现的意识现象:“我”在沉浸于幻想之际仿佛以心灵的见分“看到”了由虚构计度而生的种种意象,而当醒觉时又似乎“听见”了因遍计所执而起的种种名言。无知无识的纯白之意正是假借感性经验之印象发生自我了别,从而在忆想思惟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性――所谓心灵的见分其实无非五识之见分在意识宇宙所投射的幻影。当心上现起“我要回家‘的念头时,作为习心的内自我俨然以外在的五识身自居,相应地将虚妄分别的心境混同于森然万象之外境――而只有在证知自身乃是纯白之意以后,“我”才回到了自己的真正的家园。所以熊十力以为了别的这种相状,只是诈现的一种迹象,绝不可当作实在的东西。佛家的工夫只要空去实在论见地以证会寂然不动的心体,而的工夫则须立足感而遂通的醒位使生命境界不断向上超拔。儒学心性论又可分为“性恶”“性善”两大流派:前者着眼怎样对治凝敛的翕势,后者则关注如何发挥昂扬的辟势。熊氏以辟御翕的新唯识论属于典型的性善论系统,在思想型态上与孟子以及陆王的心性学说最为接近。

《新唯识论》研究·功能

  熊十力由佛归儒的思想经历与其刚烈率直的个性密切相关,除了性格的因素之外还有东亚共同的心理的作用。我们知道佛教在极盛时期曾经弥漫从葱岭以西至大巽他群岛的广大地域,而当其信徒将手执利刃的伊斯兰征服者视为幻有之时,就只有向亚洲大陆东部节节退缩。东方各民族在接受佛教之后几乎无一例外地深染沉湎个人内心之“印度病”,从而丧失了直面现实的毅力和奋发向上的精神――直到十九世纪西方帝国主义东渐之后才逐步由萎靡不振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在熊十力批判佛学之差谬的激烈的言辞背后饱含一个儒家文化圈的知识分子对于国族衰弱的深沉的忧患。“空宗这种破相显性的说法,我是甚为赞同的。古今谈本体者,只有空宗能极力远离戏论。空宗把外道,乃至一切家,各各凭臆想或情见所组成的宇宙论,直用快刀斩乱丝的手段,断尽纠纷,而令人当下悟入一真法界。这是何等神睿,何等稀奇的大业。我和空宗神契的地方,前面大概说过了。但是,我于空宗还有不能赞同的地方。这种地方确甚重要今当略说。空宗的密意,本在显性。其所以破相,正为显性。在空宗所宗本的经论中,反反复复,宣说不已,无非此个意思。然而,我对空宗颇有一个极大的疑问,则以为空宗是否领会性体之全,尚难断定。空宗诠说性体,大概以真实,不可变易及清净诸德而显示之。极真极实,无虚妄故,说之为真。恒如其性,毋变易故,说之为如。一极湛然,寂静圆明,说为清净。……本来,性体不能不说为寂静的。然至寂即是神化,化而不造,故说为寂,岂舍神化而别有寂耶?至静即是谲变,变而非动,故说为静,岂离谲变而别有静耶?夫至静而变,至寂而化者,唯其寂非枯寂而健德与之俱也,静非枯静而仁德与之俱也。……谈至此,空宗是否领会性德之全,总觉不能无疑问。空宗于寂静的方面,领会得很深切,这是无疑义的。但如稍有滞寂溺静的意思,便把生生不息真机遏绝了。”73空宗破相显性的观法无非是以当下顿悟超脱遍计所执自性,从而证会作为本我的纯白之意。印度佛家首先在禅定的过程中将实在论见地还原为现象学观照,当空去五识身在意识宇宙的幻影后又以遮拨现象的空观泯灭遍计所执的法我:所谓“由人空而法空”。心上现起“我要回家”的念头时,作为习心的.内自我俨然以五识身自居,好象真要回到外境的某个处所似的――而意识之自证分却告诉“我”此念无非内心的屏幕上所现起的名言,而证自证分更使主体了悟所有的念虑皆为纯白之意的某种幻变。印度人严格按照见分、自证分、证自证分的步骤循序渐进,而中国人则因对小乘兴趣缺缺总是绕过现象学观照,由实在论见地一步抵达觉悟之境――此为印度佛学与中国佛学的根本歧异所在。在熊十力看来,空宗的修行偏枯而无生趣,未必涵盖性德之全,只有立足思惟不断的醒觉状态才能把握本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的复杂面相。《楞伽经》上说,“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洪波鼓冥壑,无有断绝时。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种种诸识浪,腾跃而转生。”74渊深莫测的藏识海原本水波不兴,而当狂风骤起之时即刻识浪汹涌、心潮起伏――昂扬的辟势与凝敛的翕势相互配合,卷起千堆雪。遍计所执之“我”平常无非翻上意识层面的水沫浪花而已,只有当其潜入大海深处,与赖耶的本有种子合二为一的时候,方能领略所谓“至寂即是神化、至静即是谲变”的高远意境。“总之,我们体认所及,确信得性体原自是空的,诸法一相,本无相故。性体原自是寂的,本来清净,不容增减故。我们玩味佛家经典所说,便觉得佛家于性体之空寂方面确是有所证会,但因有耽空滞寂的意思,所以不悟生化。或者,他们并非不悟生化,而只是欲逆生化,以实现其出世的理想。推迹他们的本意,原来是要断除由生化而有的附赘物。这种附赘物,本是无根的,而确足以障碍性体。他们要断除这附赘物,乃不期然而然的至于逆遏生化了。”75前面说过在熟眠位所经验的心体只以无知之知证会无相之相,而当其受到感性经验的薰染之后即因迷失自性而生种种虚幻分别  。由新薰种子带来实在论见地造成凝敛的翕势,使“我”认同外在的五识身从而沦落高等动物所栖之“现象界”;寂而能化的心体则相应地产生了与之逆反的昂扬的辟势,表现为高尚的下意识冲动或者意识现象背后的能动势力。佛家只要空去感性经验以证会无知无识的心体,因而也就无缘领略两仪状态下生机勃发的精神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