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景化的隐喻与矛盾性别心理的幻象

时间:2020-09-17 18:44:43 现当代文学毕业论文 我要投稿

前景化的隐喻与矛盾性别心理的幻象

  摘 要:中国现代作家老舍的“自叙体”爱情小说《微神》,是他创作中极具现代主义色彩的作品,作者在营造的诗意氛围中讲述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小说通过前景化的文体设置、心理幻象的表达和梦境的书写等方式塑造的初恋形象,具有原型意义,体现了老舍男性霸权意识和女权意识交织的矛盾性别心理,这种心理在启蒙语境下男性知识分子的创作中具有普遍意义,由此我们可窥斑见豹地理解老舍对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文化的体认。

  关键词:老舍 《微神》 性别心理 叙事策略 文体特征

  老舍的短篇小说《微神》①取材于自己的初恋悲剧,是一篇自传性质的爱情小说,也是老舍“心爱的一篇”②。老舍在创作中很少直接描写爱情主题,“在我的作品中差不多老是把恋爱作为副笔”“我老不敢放胆写这个人生最大的问题――两性间的问题”③,而《微神》可谓是老舍的一次大胆的尝试,其中的女性形象也因此具备了一定的原型意义。此后,老舍塑造了一系列因为生活所迫沦为暗娼的女性人物,如《月牙儿》(1935)中的“我”、《新时代的旧悲剧》(1935)里的宋凤贞、《骆驼祥子》(1936)中的小福子等。

  老舍的创作,多为现实主义的作品,然而他对现代主义也不乏尝试。在《文学概论讲义》中老舍曾介绍了西方的象征主义,并且自觉地在创作中实践一些新的艺术主张。《微神》就是最符合老舍对于象征主义理论界定的范本。《微神》在1933年第一次发表时,使用的名字是英文Version,即幻象、想象。在这篇作品中,梦境、回忆、现实相互交织,象征意蕴含蓄朦胧,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体现出了现代主义叙事技巧向传统现实主义小说渗透的特点,创造了一个不同于现实人生的艺术世界,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微神》似乎是老舍的一场春梦,然也并非全是梦境,梦境作为一种重要的叙事手段承载了作者对现实的观照。老舍对现代女权运动的回应和他在坚守男性霸权立场和理解女性苦难、追求平等的人权之间徘徊的心态,在这篇作品中都得到了充分的表达。因其创作时间较早,取材也具有现实指向的特殊性,本文从文体学和叙事学的角度对文本中梦境的描写进行解读,将有助于我们从整体上把握老舍的性别心理,进而管窥现代知识分子复杂的性别意识。

  一、前景化的隐喻传递

  前景化是文学文体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是为了美学价值和主题意义而作的或变异或偏离或频繁采用的某种语言结构。这种前景化的方式,可以分为质的偏离和量的偏离,前者指艺术性地违背语音、语法等常规语言现象,后者则涉及某种语言成分有意识地超过或低于常量的出现率。

  《微神》中前景化的隐喻是构建梦境的重要手段,文本中出现大量颜色词汇,量的突出营造了梦境诗意惆怅的氛围,多次出现的小拖鞋意象则构成性的隐喻,传递了男性主人公在梦境中对于女性的幻想。从量的偏离上考察,颜色词汇可以分为以下三类。一是绿色,共出现了二十六次,主要集中在开头和尾声部分。绿色往往是青春与生命力的象征,然而在老舍的笔下绿色却流露出苍凉的意味。作者从眼前的景物写起,描写自然景色,写到了从山脚到山顶渐变的绿色,一派生机盎然。随后“我”进入了“梦的前方”,看见了一间小屋子,屋子里暗草色的椅子和浅绿的小垫等物件相互照应,“我”也由一双绿拖鞋回忆起与“她”的初恋往事。而在尾声中,绿色“加深了许多,绿得有些凄惨”。绿色由浅到深的变化象征了生命从旺盛到衰退的必然过程,也展现了现实与理想爱情的矛盾冲突,暗合了主人公悲剧性的命运。二是白色,共出现了十八次,主要集中在意象的描写上,如白色的云朵、牙白的帘子、白色的海棠花。一方面,白色象征了真挚的爱情和天真无邪的年少时光,由此突出了在“我”记忆中“她”纯洁美好的形象特点,强化了从男性立场出发的理想女性的特质;另一方面,白色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也有着不详的含义,“她”穿的孝衣,脸上扑的粉,象征了青春年华的逝去,而女人最后露出的那只白脚骨,有着血红冠子的白公鸡,以及在暮春的光景中送葬的队伍,无疑也由这抹白色渲染出了恐怖荒凉的氛围,隐喻了生命和美好事物走向毁灭的最终结局。三是明艳的红黄等色彩,这为绿色和白色构成的世界增添了丰富性。“爱情的故事永远是平凡的,正如春雨秋霜那样平凡。可是平凡的人们偏爱在这些平凡的事中找些诗意么,想必是世界上多数的事物是更缺乏色彩的,可怜的人们!希望我的故事也有些应有的趣味吧。”“我”大量使用色彩的意象,就是为了造成一种偏离常规的、与“平凡的事”不同的诗意的表达效果,从而寄寓“我”对爱情的向往。“这里没有阳光,没有声响,只有一些颜色。颜色是更持久的,颜色画成咱们的记忆。看那双小鞋,绿的,是点颜色,你我永远认识它们。”“我”理想的爱情应是恒久的,多彩的,不会随着生命的逝去而褪色。然而青春与生命力也像那变得凄惨的白和黯淡的绿一样,蒙上了现实的阴影,这样理想的爱情也就随之显现出虚妄的本质。

  此外,值得我们注意的还有“绿鞋子”这个重复出现的意象构成的隐喻。“我”从“鬼”的世界进入“人”的世界,以“我”的有限视角开始端详房间的摆设,当目光触及那双鞋子的时候,“我”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回顾性叙事,由鞋子展开了对“她”的回忆。“若从原型批评的视野上看,鞋在中国古代文学中以其特有的性象征意义而占据着引人注目的地位。特别是女性人物的鞋,在作品中层出不穷,总是或比或兴地与主人公构成隐喻或换喻的关系。”④小拖鞋在文本中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我”在小屋中看到的,小拖鞋作为“她”理想的象征,引发了“我”的回忆。第二次是回忆中,匆忙之中“她”来不及换鞋,就穿着拖鞋与“我”相见。这里出现了颇具意味的情景:“我”不敢盯着“她”的眼睛,只能盯着小绿拖鞋看,而“她则连耳根都有点红了”,小拖鞋在这里是性欲的含蓄表露。第三次出现,是两人在“梦的前方”再次相遇,互诉衷肠的时候,“我”粗鲁地要看“她”的脚,却发现已经化作白骨。“她”的生命逝去,留下的只有凄美的回忆,主人公“心中茫然,只想起那双小绿拖鞋,像两片树叶在永生的树上做着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