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评注》中的交往异化:马克思的转折点

时间:2020-08-14 15:22:52 哲学毕业论文 我要投稿

《穆勒评注》中的交往异化:马克思的转折点

  【内容提要】 迄今为止,人们往往把《巴黎手稿》的异化理论归结为异化劳动。而实际上它决不仅仅指《第一手稿》中的异化劳动,还指《穆勒评注》中的交往异化。交往异化是马克思走出孤立人的自我异化逻辑,走向复杂的社会关系逻辑的关键环节,也是马克思建构社会概念以及唯物史观的前提。因此,交往异化在思想水平上高于异化劳动,《穆勒评注》在理论上也比《第一手稿》成熟,我们应该遵循《第一手稿》在前《穆勒评注》在后的文献学顺序解读《巴黎手稿》。如果说马克思在其早期思想发展过程中有一次根本性转变的话,《穆勒评注》就是这次转变的转折点。

  【关 键 词】异化劳动/交往异化/《穆勒评注》/赫斯

  序:《穆勒评注》研究的文献学前提

  《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摘要》(以下简称《穆勒评注》)① 是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研究所取得的最重要的成果之一。但是,长期以来它却没能得到与其地位相符的关注。在大多数《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② 的研究家那里,《穆勒评注》或者跟《手稿》毫无关系,或者被仅仅理解为与《手稿》相关的一个“附录”。实际上,从《穆勒评注》本身的思想价值和文献价值来看,它是一个完全可以与《手稿》相比肩的一流文献,在《巴黎手稿》的研究史上,甚至在整个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发展史上都占有极为重要的理论地位③。

  《穆勒评注》之所以受到冷遇,可能跟人们不了解《巴黎手稿》的文献学研究成果有关。在今年年初,我曾发表了“《巴黎手稿》的文献学研究及其意义”④ 一文,介绍了国际上有关《巴黎手稿》文献学的研究成果。出于论述的需要,这里将该文的几个重要结论再录如下:(1)所谓《巴黎手稿》实际上包括《经济学笔记》(特别是《穆勒评注》)和《手稿》两个部分,二者在内容上是不可分割的;(2)《巴黎手稿》的写作是按照《第一手稿》→《穆勒评注》→《第二手稿》→《第三手稿》的顺序进行的;(3)在《巴黎手稿》时期,马克思的经济学研究存在着两个异质的阶段,《穆勒评注》是第二个阶段的开端;(4)如果1966年发表的《穆勒评注》俄译本“序言”中的推测属实,《穆勒评注》是大部分已经遗失了的《第二手稿》的底稿,因此也是整部《手稿》的核心;如果罗扬的推测属实,现存的那四页《第二手稿》只不过是《穆勒评注》的结尾,换句话说《穆勒评注》本身就是《第二手稿》的主体部分。

  根据这些文献学事实,我想提出两个大胆的论断:在对《巴黎手稿》的研究上,第一,无视《穆勒评注》的《手稿》研究是不合法的。在这个意义上,从马尔库塞到弗洛姆和阿尔都塞,大多数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巴黎手稿》研究都存在着缺陷,这就是在方法论上他们没能意识到结合《经济学笔记》来研究《手稿》的重要性,在他们研究《手稿》的经典文本《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马尔库塞)、《马克思关于人的概念》(弗洛姆)、以及《保卫马克思》(阿尔都塞)中根本看不出有研究《穆勒评注》的痕迹。结果,他们只能从异化劳动的角度解读《手稿》,甚至将整个《巴黎手稿》都说成是异化劳动的《手稿》,从而引发了一股把马克思早期思想人道主义化的解释潮流。出于对西方马克思主义这种解读方式的不满,苏联东欧的马克思主义则强调晚期《资本论》的科学精神,将整部《手稿》都简单地归结为马克思不成熟的思想,以晚期的《资本论》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相对抗。结果,在《手稿》研究史上出现了“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与“科学的马克思”,以及“早期马克思”与“晚期马克思”的双重对立。这一对立后来又被意识形态化,极大地限制了人们对《手稿》的研究,这不能不说是《手稿》研究史上的一大遗憾。现在回想起来,这一遗憾的出现可能与对立双方都没能认真阅读和消化《穆勒评注》,特别是没能看到《穆勒评注》中的交往异化与《第一手稿》中异化劳动理论的根本区别,没能把这两种异化理论结合起来从整体上予以考虑有关。如果他们发现了交往异化的意义,也许会给《手稿》一个更为公允的评价。

  第二,无视《第一手稿》→《穆勒评注》→《第二手稿》→《第三手稿》这一写作顺序的《手稿》解读是不合理的。即使注意到了《穆勒评注》,而且在方法论上也试图把《穆勒评注》和《手稿》联系起来,但是却不了解或者不关心这一文献学成果,仍旧按照旧全集版(俄文版)第42卷的排列顺序,将《穆勒评注》看做是《手稿》以前的著作,在思想成熟度上还远不及《第一手稿》异化劳动片断的文献。其结果,就是把它降到《德法年鉴》的水平上,用马克思本人的“论犹太人问题”、赫斯的《论货币的本质》和《行动的哲学》以及恩格斯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来解读它。这样做不但无法解释《第三手稿》中的“社会”概念,而且也无法解释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理解是如何从《第一手搞》中的“自由自觉的劳动”过渡到《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六条中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更无法解释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为什么要把“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作为这种逻辑的必然结果,就是一方面贬低《穆勒评注》的理论成就;另一方面割裂《巴黎手稿》与《德意志意识形态》之间的思想联系,像阿尔都塞和广松涉给我们展示的那样,以《德意志意识形态》为界设置一个“认识论的断裂”或“从异化论到物象化论的飞跃”,从而将《手稿》视为马克思思想断裂以前的著作,结果从客观上带来了对《手稿》思想的轻视。这也是《手稿》研究史上的一大遗憾,这一遗憾可能主要是因为他们没能看到《穆勒评注》中马克思思想所发生的质的变化,特别是没能意识到交往异化就是社会关系异化,就是“物象化”这一点。如果说马克思的早期思想的确有过一次大转折的话,《穆勒评注》中的交往异化就是这次转折的转折点。

  本文就是基于上述问题意识对《穆勒评注》的核心概念交往异化所作的一个尝试性研究,同时也是对本人所倡导的要遵循《巴黎手稿》文献学研究成果的研究原则的一个实践。

  一、异化劳动理论的缺陷

  1。 异化劳动的结构

  迄今为止,人们一谈及《巴黎手稿》,往往都把其核心思想归结为异化概念,这本身并没有错。但问题在于异化是不是像人们通常所理解的那样,只是指《第一手稿》中异化劳动?或者反过来问,异化劳动是不是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全部?要回答这一问题,首先得分析一下异化概念的逻辑结构。

  德文的异化Entfremdung与外化Entuβerung一样,都来自拉丁语alienatio,意指成为他者。汉语将Entfremdung译成“异化”,日语将它译成“疎外”,都是在强调主体成为与自身相异己、相疏远的他者这一含义。从哲学史上看,费希特的绝对自我通过外化而设定非我的先验哲学,黑格尔的绝对精神自我外化和自我回归的神学逻辑,以及费尔巴哈的人的自我异化的宗教批判,都是在这一含义上来使用异化和外化的。在后面我们将看到,马克思的异化劳动概念也是在这一意义上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