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学派究竟从维特根斯坦那里得到了什么?

时间:2020-08-14 15:23:04 哲学毕业论文 我要投稿

维也纳学派究竟从维特根斯坦那里得到了什么?

  

  根据通常的描述,维特根斯坦对维也纳学派思想的形成产生了关键性作用,甚至被看作这个学派的精神领袖,虽然他本人并不能算作其中的一员。这种描述的来源主要是根据维也纳小组对《逻辑哲学论》的阅读以及维特根斯坦与该小组部分成员之间的讨论,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当事人对维特根斯坦个人影响的论述,如石里克、卡尔纳普、艾耶尔等人。然而,最新的发现和研究资料表明,维特根斯坦对维也纳学派的这种影响被人为地夸大了,或者说,他的思想对这个学派产生的影响事实上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巨大。在本文中,我将从四个方面详细说明这个问题,并在最后阐明这种夸大对我们理解维也纳学派的历史地位带来的后果。


  一、两个维也纳小组

  根据经典的论述,作为逻辑实证主义发起者的维也纳学派是由石里克于1924年在维也纳大学组织的一个哲学讨论小组构成的。[①][1]53 的确,以石里克为首的这个维也纳小组是逻辑实证主义哲学的发源地之一,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小组完全是由石里克发起的。事实上,早在20世纪初的维也纳大学就已经存在一个哲学讨论小组,当代奥地利哲学家哈勒(Rudolf Haller)把它称作“第一个维也纳小组”,[②][2]57 斯塔德勒(Friedrich Stadler)则称之为“早期小组”(the proto-circle)。[3]146这个小组形成于1907年左右,核心成员主要有汉斯·哈恩、菲利普·弗兰克、奥托·纽拉特、理查德·冯·米泽斯等人,他们后来也成为石里克小组的主要成员。他们定期讨论哲学和科学问题,也讨论政治、历史、宗教等问题。与石里克小组不同,这个早期小组更注重来自奥地利和意大利的科学论和来自法国的约定论思想;他们的思想更加强调科学的社会功能方面,特别是纽拉特的观点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而不是像石里克小组那样强调逻辑和认识论问题。

  虽然石里克小组是早期小组的继续,但早期小组显然并不可能受到维特根斯坦的任何影响,因为在1906年,维特根斯坦还刚刚进入柏林的夏洛滕堡技术学院学习机械工程。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更为重要的是,石里克小组在接受维特根斯坦的思想之前,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哲学主张,特别是来自早期小组的一些基本观念,即以科学研究的方式处理哲学问题以及坚持在经验问题上的约定论主张等。

  首先,马赫的思想对这两个维也纳小组都有决定性的影响。我们知道,马赫是维也纳大学的“归纳科学的历史和理论”教席的首位教授,后来石里克被邀请加入维也纳大学也是接任这个教席。这个历史渊源使得马赫的思想成为早期维也纳小组和石里克小组的哲学正宗。其一,马赫在20世纪初的奥地利知识界是一位重要人物,他作为实验物理学家和理论物理学家以及生理学家、心理学家、科学史家和教育家,在整个奥地利都有着广泛的影响。其二,马赫提出的关于科学的历史-社会和进化论观点,对当时的科学研究以及社会改革等都有极大的推动作用,他在自然科学陷入危机之时成功地战胜了机械唯物主义和形而上学的体系哲学,阐述了他关于物理学、生理学和心理学在一元论的科学世界观框架内得到经验地统一的观点。其三,马赫试图以科学的世界概念综合不同学科的努力,与他对科学的人文化努力密切地结合在一起,在他的科学世界观中,科学与社会正是在人文实践活动中得到了完美结合。这种关于科学和社会的理想观念,极大地促进了当时奥地利的教育改革和社会进步。[3]109-111 所有这些都使得马赫成为维也纳小组的真正意义上的思想领袖。

  不仅如此,马赫还直接与早期维也纳小组成员有密切的交流,几乎所有的维也纳小组成员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马赫思想的直接影响。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维也纳小组成员接受了马赫的一些主要观念,如反形而上学的科学世界观、哲学的科学性质、经验主义与约定论的综合以及对早期实证主义的批判等。特别是,弗兰克把马赫的方法论看作逻辑经验主义的关键所在,并辅之以形式逻辑和公理化方法;纽拉特则坚持马赫所强调的在经验科学中的形式化和元理论的倾向,同时坚持马赫的反形而上学的经济原则。其二,维也纳小组成员根据马赫的观点创造性地提出了一些后来具有重要影响的理论观点,例如卡尔纳普对世界的逻辑构造以及石里克的普通认识论观点等。他们的一些核心概念完全出自马赫的思想,例如采用马赫的要素论的现象主义语言、在经验的基础上构造科学概念的分层系统,其中的基本概念就是马赫要素之间的逻辑关系;同时,他们还把马赫思想中的一些重要观念应用于社会和政治现实,如20世纪20年代的左派思想运动。其三,维也纳小组成员提出的一些重要思想也是在批评马赫哲学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例如石里克最初接受了马赫的现象主义主张,但随后他放弃了这个主张,转而采用物理主义;同样,卡尔纳普也在接受马赫思想的同时批评了他的心理主义,在构造世界的逻辑分析中更多采用了数学的而不是心理学的方法。所有这些都表明,马赫的思想(而不是维特根斯坦的思想)才是维也纳学派哲学的重要思想来源之一。

  其次,法国的约定论思想对维也纳学派也产生了深远影响。如今我们都熟悉的蒯因-迪昂论题,最早就来自法国的彭加勒和迪昂等人。在进化论的影响下,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法国科学界逐渐重视对科学史的研究,而迪昂等人更是把对科学史的研究看作科学思想研究的核心部分。法国约定论的主要观点是,第一,在假说系统之外并不存在任何的经验事实可以对两个不同的假说作出何为正确的判断,任何假说只有在其所属的系统内才能得到检验;第二,每个事实描述都依赖于我们借以进行描述的符号和规则装置的清单以及那些促使我们构造出该事实描述的目的。人们只能在一个概念模式之内谈论相对于事实的真假或方便性和舒适性;第三,我们经由知觉、猜测、相信、知道等等表露出来的认识态度不可能具有先天的特征。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才有可能根据我们的更高的目标来变更我们的任意的态度。[2]60-63

  必须指出,法国约定论的这些观点对维也纳学派思想的形成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可以说,正是法国科学家们的工作使得维也纳学派的哲学家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经验与逻辑在科学研究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同样重要的作用。这里的经验主要是指科学的实验,它被称作“真理的唯一的源泉”。由于实验具有的这种重要地位,因而我们就必须保证成功的实验应当是可以普遍适用的,这就要求我们一定预先假定了自然的统一性和简单性观念,由此我们才能确保实验的普遍有效性。而其中的简单性则是决定两个等值理论取舍的选择标准。这里的简单性正是逻辑的要求,这同样正是马赫的经济思维原则的要求。法国约定论者对经验和逻辑的双重关注,也带来了维也纳学派对经验和逻辑关系的倍加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