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汸的生平及其在《春秋》学史上的地位和影响

时间:2020-09-10 12:36:00 语言文学毕业论文 我要投稿

赵汸的生平及其在《春秋》学史上的地位和影响

  《春秋属辞》与其余四种构成了具有赵氏特色的《春秋》学完整体系,探索的范围也极广泛,下面是小编搜集整理的一篇探究《春秋》学史上的地位和影响的论文范文,欢迎阅读查看。

  《春秋》为儒家五经之一,历代学者的注疏解说多不胜数。众多《春秋》学着作中,元末明初徽州学者赵汸的《春秋》学着作,有其独特的学术价值,历来为人称道,钱谦益曾誉为“本朝儒林第一”①,并非虚语。本文从赵汸的学术师承、着书宗旨、学术特色等方面作一分析探讨,阐发其在《春秋》学史上的地位和影响。

  章节一

  赵汸,字子常,徽州休宁人,在元末动乱中隐居着书,筑东山精舍,四方来学者甚众,学者称东山先生,事迹见《明史·儒林传》。史传简略,而其学生詹烜的《东山赵先生汸行状》较为详尽。据《行状》,赵汸先世本陇西人,唐末避兵迁居新安海宁之龙安里,从此定居下来②。

  祖象元,才识超异,元初授杭州仁和令,未到任便卒于扬州。父克明,孝友敦厚,乡里有“善人”之称。赵汸为幼子,生于元延佑六年(1319),《行状》说:自孩抱闻读书辄能成诵,及就外傅,读朱子《四书》疑难不一,师告以初学毋过求。意辄不释,夜归取《文公大全集》《语录》等书翻阅,五鼓始休。由是有悟,遂厉志圣贤之学,不事举子业。少长遍诣郡之师儒,遂有负笈四方之思。鬻恒产以为裹粮执贽之具,亲友或议其非,弗顾。③至元三年(1337),赵汸19岁,闻九江黄泽杜门着述,遂往拜师求学。时黄泽年近80,贫无立锥之地,而穷经之志不辍。其学以积思自悟为主,故其教人引而不发,使其自思。一再登门,乃得授六经疑义千余条以归。至正元年(1341)秋,第二次往九江从学,居二年,得口授六十四卦义与学《春秋》之要。并由此获教,知讲学而不切于己,治经而不究其事,算不上闻道。至正四年至临川虞集处拜师,在虞家从学一年。至正六年,再往九江,黄泽已经去世。归来筑东山精舍,虞集有《东山精舍记》,转述赵汸之言云:

  汸蚤学于乡,所求朱程之绪余者,诵习经训,辨释其文义之外,无以致力焉。恐终身不足以知至,毕世不能以意诚,古昔圣贤师弟子之授受,如斯而已乎?切尝思之,以求涂辙之正,至于道南之叹而有感焉。

  ……其所学者何学?所事者何事?而吾朱子所谓潜思力行,任重诣极者,亦将何所底乎?此精舍之作,所以愿尽心焉者也。①自精舍成,四方学者尊之为东山先生。又,清初钱谦益《历朝诗集小传》称,元末动乱中,赵汸辅元帅汪同起兵保乡井,授江南行枢密院都事。赵汸从书斋里走出来是为了保卫家乡,并非为了做官,故辞而不受。为此结茅于星溪之古阆山。山在星溪上游,高寒深阻,人迹几绝,在这里潜心着述。至正二十二年春回东山,才知朱元璋开府金陵,徽州已附属六年。有司屡奉命征辟,皆以疾得辞。明太祖洪武元年(1368)十二月下诏修《元史》,次年八月书成,李善长《进元史表》中,赵氏即名列修史的十六儒士中。赵汸不愿出仕,回休宁后不到一月就去世了,年仅51岁。

  从《行状》可知,赵汸的学术师承有二:一为九江的黄泽,所学主要是《易》与《春秋》,尤以《春秋》所得为多。黄泽,字楚望,为学以独立思考自悟为主。赵汸《黄楚望先生行状》中有详细描述:

  先生于经学以积思自悟为主,以自然的当不可移易为则。故其悟也,或得诸幽闲寂寞之余,或得诸颠沛流离之顷,或得诸疾病无聊之日,或得诸道途风雨之中,及其久也则豁然无不贯通。……于是,《易》《春秋》传注之失,《诗》《书》未决之疑,《周礼》非圣人书之谤,凡历代聚讼不决,数十年苦思而未通者,皆冰解冻释,怡然各就条理,盖由专精积久而后得之。……其说《易》有常变,而《春秋》则有经有权。

  《易》虽万变而必复于常,《春秋》虽用权而不远于经,各以二义贯一经之旨。②黄泽认为《周易》《春秋》二经中有孔子的手笔,书中体现了圣人精神,“心术所存,必尽得其不传之旨,然后孔门之教乃备”。有感于当世学者多迷信前儒成说,缺乏独立思考的精神,每遇此类人,虽问弗答;即便解答也皆引而不发,留有余地令其自思,所以连及门之士也很少能领会他的思想。赵汸回忆当初拜师黄泽,向他请教治经的门径,黄泽只说了一句“在致思而已”。再请问如何致思?黄泽举了“《礼》,女有五不娶”例,其一为丧父长子,注曰“无所受命”,近代学者解说“丧父而无兄者也”,女之丧父无兄的情况很常见,何以见绝于人如此?

  明显这是违背常理的事,可见其非先王之意。

  他让赵汸姑以此问题思之二三年或七八年,“傥得其说则知先儒说经,其已通者未必皆当,其未通者未尝不可致思也”。汸退而思之,久之悟得这是《春秋》中宋桓夫人、许穆夫人之类的事,故《注》曰“无所受命”。以此质于先生,黄泽说:“子能如是求之甚善,然六经疑义若此者众矣,当务完养而慎思之,毋轻发也。”于是授以《春秋》之要:“楚杀其大夫得臣,此书法也,当求之于二百四十二年之内。夫人姜氏如齐师,此书法也,当求之于二百四十二年之外。”这个问题困扰赵汸一年多终不得其说,黄泽变换其语启发说:“夫人姜氏如齐师,此书法也,当求之于二百四十二年之内。楚杀其大夫得臣,此书法也,当求之于二百四十二年之外。”

  ③赵汸由此始悟《春秋》笔削之权之旨,所谓二百四十二年之外者,自伯禽至鲁国亡之《春秋》,即《鲁春秋》,史官相承之法;二百四十二年之内者,隐公元年至获麟之《春秋》,即六经中的《春秋》。凡一事皆具此二义。这也启发了他后来研究《春秋》的门径。

  赵汸的另一老师为临川的虞集。虞集父名汲,与吴澄为友,故集以通家子从吴澄学。赵汸第二次往九江拜谒黄泽后,又往临川谒见虞集,获闻吴澄的理学。时江西宪私试请题,虞集即拟策问《江右先贤名节文章经学》《朱陆二氏立教所以异同》及《孟子策问》三题。这好比是入门程度考试,赵汸一一作文回答,虞集大为称善①。今赵氏《东山存稿》卷二有此三篇长文,并有虞集批语。这样便留在虞集家中学习,虞家有丰富的藏书供其研讨。转益多师使其学问又有了提高。

  但学术上对赵汸影响最大的是黄泽,有一事可证。其与吴澄弟子袁明善(字诚夫,临川人)论学多所契合,金居敬说“至论《春秋》则确守师说不变,先生亦以所得未完,非口舌可辨,自是绝不与人谈”②。黄氏之学以《易》《春秋》最为人称道,赵汸继承并发扬光大,说《易》之书有《周易文铨》四卷行世,至于说《春秋》之书更是多达五种。可见赵汸平生为学工夫于《春秋》最深,所着说《春秋》之书亦最多。为何以《春秋》之学作为终身的学术事业?除了师教,还有身体的原因。赵汸与人信中也曾解释:

  汸之生也,禀气甚薄,二十五六时风痰之症,积成痼疾,手足头目日渐长大而躯干与两臂独细弱如初,步履极艰,饮食甚少,如耄耋老衰者,其残废不堪人事之日久矣。

  迩岁以来,加以寒湿外感,身兼数症,药饵无功。医者厌于调治,友朋倦于馈给。……然汸所以得虚誉于时贤者,盖亦有说,早岁获见一二前辈,于经学稍知用心,既而以久病故仅守《春秋》一经,其他经皆不能复更。读史书仅考《左氏传》亦不能记诵,其他自《史记》而下,治乱成败之说,皆力不能及。盖以久病早衰不能勉强,非自弃也。③这虽是回绝当局强其出仕的话,然也系实情。赵汸以一羸弱半残之躯,在学术上取得惊人的成就,固然是本人刻苦自励所致,也与所遇明师关联甚大。纪昀说得好:“有元一代,经术莫深于黄泽,文律莫精于虞集。汸经术出于泽,文律得于集。其渊源所自,皆天下第一,故其议论有根底……在元季亦翘然独出。”④

  章节二

  赵汸《春秋》学的著作,其本人在致宋濂等友人书中谈及“《春秋》纂述大意”时列举四种。

  门人金居敬在《春秋师说》总跋中也说:“《春秋赵氏集传》十五卷、《属辞》十五卷、《左氏传补注》十卷、《师说》三卷,皆居敬所校定。”

  ⑤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及《明史·艺文志》同。《属辞》《补注》《师说》,赵汸生前已刊行,《集传》则去世后才由学生补足定稿,有明嘉靖刊本。康熙年间刊刻的《通志堂经解》即收入此四种。朱彝尊《经义考》则着录五种,多《春秋金锁匙》一种。《四库全书》“春秋类”全部收录此五种。

  这样看来,赵汸的《春秋》学着作共有五种,殆无疑义,唯各家着录甲乙次序颇不同。窃以为金氏所列各书次序是按“校定”先后,非其着述先后次第而言。明确各书撰作次第,对于研究赵氏《春秋》学大有帮助,从中可窥其研究途径与方法。今以赵氏寄宋濂信中所述“春秋纂述大意”与金氏跋文互相考核而定其着作顺序。

  第一种是《春秋师说》。赵汸早年首次负笈九江从黄泽学,金氏说“尽得其所举六经疑义千余条以归。所辑《春秋师说》盖始于此”。

  可见赵氏《春秋》学着作中《师说》是最早的一种。之所以题曰“师说”,表明其所出之由,以示不忘师教之意。四年以后,“复念黄先生高年,平生精力所到,一旦不传可惜也。复如九江,黄公乃授以学《春秋》之要”。这一次赵汸在九江居二年,所获更丰,除问《春秋》疑义外,还从受《易》,得口授六十四卦卦辞大义。五年后再往九江欲与老师商讨疑义,而黄泽已去世。

  赵汸在与友人宋濂等人信中谈到,“《易》学既难着手而《春秋》微言颇有可思者,乃摭取诸书中说《春秋》处,参以所闻,辑为《春秋师说》三卷”①。《通志堂经解》本卷首有《春秋师说题辞》,为文渊阁四库本所无。《题辞》中说:“乃即前诸书中取凡为《春秋》说者,参以平日耳闻,去其重复,类次为十有一篇,分为三卷,题曰《春秋师说》。”

  ②文末落款为“至正戊子八月”,即为至正八年(1348)。这当是就刊刻年代而言,写作则还在此前。虽说以师说为主,其中也包含师徒两人研讨的成果。这是赵汸研究《春秋》过程中的起步阶段。

  第二种是《春秋左氏传补注》。赵汸《春秋纂述大意》说:“黄先生论《春秋》学以左丘明、杜元凯为主。”在老师黄泽的启发下,独立思考了十几年,悟得孟子论《春秋》之言,便考三传及诸家之书,而具知其得失异同之故,反复推明,又复数载,终于成一家之学。《春秋集传序》中明确指出后世学《春秋》,能知历史事件的本末,是依赖了《左传》,故取《左传》为之补注,“欲学者必以考事为先,其文与义则三传而后”。也就是说,欲求《春秋》大义,必先弄清历史事件。赵汸认为“学者必知策书之例,然后笔削之义可求。笔削之义既明,则凡以虚词说经者其刻深辩急之说皆不攻而自破”。历代研究《春秋》名家无虑数十家,求其论笔削有依据的`唯宋代陈良傅的《春秋章指》一书,遂合杜预《左传注》考之,将陈氏《章指》附于《杜注》之下,取其长而舍其短。这就是撰作《春秋左氏传补注》的由来。通过这番工作,悉悟传注得失之由,而后笔削义例触类贯通,纵横错综,各有条理。这是赵氏《春秋》研究中的第二种着作,属于基础研究工作。

  赵汸研究《春秋》的第三种着作是《春秋集传》,在上述两种着作的基础上所做的综合性研究。《春秋集传序》中说:《春秋》,鲁史策书也。……吾鲁司寇也,一旦取太史氏所职而修之……凡史所书,有笔有削,史所不书,吾不加益也,故曰其文则史,史主实录而已。《春秋》志存拨乱,笔则笔,削则削,游夏不能赞一辞,非史氏所及也,故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此制作之原也。……然自孟氏以来鲜有能推是说以论《春秋》者,盖其失由三传始。

  《春秋》制作之原,自以孟子说得最清楚。

  惜孟子以后此义逐渐湮没。《春秋》三传,《左传》以史释经,不知笔削之义;《公》《谷》阐释经义是其长,然不知《春秋》“其文则史”之义。宋代陈良傅以《公》《谷》为主,参以《左传》,其法较诸家为善。不足的是以左氏所录为鲁史旧文,而不知策书有体。殊不知左氏书首所载不书之例皆史法,非笔削之旨。《集传》要解决的问题是探索《春秋》制作的本意,以及孔子的经世之志。据门人倪尚谊《后序》,此书初稿撰作始于至正八年(1348),从时间上看正是刊定《师说》《补注》后从事的另一项着述。此书一再删削,迄至正十七年成编。初稿完成后,觉得不满意,有些问题如“日月之说”仍未讲通。此后从《礼记·经解》悟得研究《春秋》当用“属辞比事”法方行得通,于是有《春秋属辞》之作。

  拟《属辞》完成后,再作修改定稿。从至正二十二年开始重新修订《集传》,方改至昭公二十七年,以病搁笔。赵汸去世后由门人倪尚谊补足编定③。可见《集传》撰写在前,但定稿却在《属辞》后。

  第四种《春秋属辞》。这是赵氏《春秋》学中最有代表性的著作,也是其学术思想成熟的标志。赵氏本人对此书的特色也有说明:今汸所纂述却只是属辞比事法,其间异同详略,触类贯通,自成义例,与先儒所纂所释者殊不同。然后知以例说经,固不足以知圣人为一切之说,以自欺而谩无统纪者亦不足以言《春秋》也,是故但以《属辞》名书而序文具见微意,明不可与《释例》《纂例》等书同论也。

  ①信中表现出对《属辞》一书极为自信,提醒友人勿与晋代杜预《春秋释例》、唐代陆淳《春秋纂例》等量齐观。此书与《集传》关系密切,赵氏自云《属辞》是先考定史法,以明圣人笔削之权;《集传》是推原事情世变,以达圣人经世之用,二书各有所主,互相发明,而后经意乃备。

  第五种《春秋金锁匙》一卷。赵氏在《春秋纂述大意》信上未提及,金居敬校定群书也无此书。但从内容看,显然是从《属辞》中摘取事迹相近者,以类相比,分为105条;条下各为解说,何为圣人特笔?何为《春秋》大例?性质类似《属辞》的简明本,为赵氏《春秋》学纲领性的著作。考文集有《与朱枫林先生允升学正书》一篇,内云:“《春秋》疑义难决,有自来矣。所谓事大体重,人微言轻,一过目未极底蕴便欲决其是非,此黄先生所以宁终身不以示人也。若小子则不然……择其大有关系者得百十条设为问答,以附书后,则一得之愚可以自见,而经旨明矣,岂不快哉。”

  ②朱升字允升,号枫林,年辈属“乡先生”,当年曾同往九江问学。前见赵汸《集传》序文,即云“春秋之说定于此矣”,后见《属辞》乃手抄一部,点抹甚精,脱误处亦时窜定,为赵汸讨论《春秋》的良师益友。此处所云书后所附百十条,疑即为《春秋金锁匙》。果如是,则原非单行之书,后人另拟书名抽出别行也未可知。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存疑待考。

  从以上着作撰作次第,可以看出赵氏研究《春秋》的途径是循序渐进式,先做基础工作,后上升到提炼总结工作,方法上值得后人借鉴。

  章节三

  《春秋属辞》是赵汸的代表作。宋濂《序》中称赞“发千古不传之秘”,谓赵汸以前的《春秋》学研究经历了“五变”:其始变也,三家竞为专门,各守师说,故有“墨守”“膏肓”“废疾”之论。至其后也,或觉其胶固已深,而不能行远,乃仿《周官》调人之义,而和解之,是再变也。

  又其后也,有恶其是非淆乱,而不本诸经,择其可者存之,其不可者舍之,是三变也。

  又其后也,解者众多,实有溢于三家之外。

  有志之士,会粹成编,而《集传》《集义》之书愈盛焉,是四变也。又其后也,患恒说不足耸人视听,争以立异相雄,破碎书法,牵合条类,哗然自以为高。甚者分配《易》象,逐事而实之,是五变也。③“五变”纷扰不定的原因,在于没有区分经文史法不同,这就造成了后世着作愈多而歧异愈大,《春秋》之旨愈晦的局面。赵汸的《属辞》着于五变之后,明确区分二者的分别,所以能够“直探圣人之心于千载之上”,成就远迈前儒也就不奇怪了。赵汸与宋濂、王祎的信上也说:

  此经唐宋说者虽多,大抵有二途:一曰褒贬,一曰实录。褒贬之法每相矛盾,其说自不能通。而实录只是史官之事,与孟子说《春秋》处不合,诸家各以其意立论,言人人殊,既失事情又昧书法,故黄先生一切断以虚辞。必经旨既明,义例既定,然后可择其存者存之。

  ④既然用“褒贬”“实录”的途径皆不足以明《春秋》之旨,就须探索新的途径。赵汸为此“竭精毕虑,几废寝食,如是者二十年”,终于从《礼记·经解》“属辞比事,《春秋》之教也”一语中,悟出《春秋》之法在于属辞比事。赵汸《春秋属辞》自序中说:六经同出于圣人。《易》《诗》《书》《礼》《乐》之旨,近代说者皆得其宗。《春秋》独未定于一,何也?学者知不足以知圣人,而又不由《春秋》之教也。昔者圣人既作六经以成教于天下,而《春秋》教有其法,独与《五经》不同,所谓“属辞比事”是也。盖《诗》《书》《礼》《乐》者,帝王盛德成功已然之迹。《易》观阴阳消息,以见吉凶,圣人皆述而传之而已。《春秋》断截鲁史,有笔有削,以寓其拨乱之权,与“述而不作”者事异。自弟子高第者,如游、夏尚不能赞一辞,苟非圣人为法以教人,使考其异同之故以求之,则笔削之意何由可见乎?

  此“属辞比事”所以为《春秋》之教,不得与《五经》同也。

  ①在赵汸看来,儒家六经中,其他五经经过历代学者的研究,都有宗旨可寻,唯独《春秋》不同。究其原因,《春秋》乃是孔子在鲁旧史的基础上进行了加工,有笔有削。

  另一原因是,《春秋》有三传,学者各尊一是,不能会通。《左传》去七十子之徒未远,虽博览遗文,略见本末,而于笔削之旨无所发明。

  这就是所谓“知不足以知圣人”,说到底还是不了解《春秋》的“属辞比事”之教。《公羊传》《谷梁传》解经,重点在探究《春秋》的书法问题,即在哪些事要“书”、哪些“不书”上做文章,以此显示讥刺、褒贬之例。为此,他批评说:孔子作《春秋》以授史官及高第。在史官者,则丘明作《传》;在高第者,则一再传而为公羊高、谷梁赤;在史官者则得事之情实而义理间有讹,在高第者则不见事实而往往以意臆度,若其义理则间有可观,而事则多讹矣。

  ②又如三传多异同,则须详考事实,不为曲说所蔽。

  《春秋》当详考事实,以求圣人笔削之旨。而三传去圣未久,已多异同。如鲁隐公不书即位,《左氏》《公羊》以为是摄,《谷梁》以为让桓不正。三者所见各不同。君氏卒,《左氏》以为隐公之母,二传以为天子之卿夫人。子氏薨,一以为惠公妾母,一以为桓母仲子,一以为是隐公之妻,遂使三世母妻不辨,汩乱人伦。说《春秋》之最谬,未有甚于人伦不辨者。……其间非无正说,但为曲说所蔽耳。③唐代的啖助、赵匡已指出《左传》是据各国史策遗文编次而成,又广采当时文籍,并卜书、梦书,及杂占书、纵横家、小说、讽谏等,杂在其中,故叙事虽多,释意殊少。陆淳本二氏之说作《春秋纂例》,开“《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究始终”先河。宋代以来此风大盛,陈傅良《春秋后传》已知从《春秋》之教“属辞比事”入手,然皆泥于褒贬,不能推见始终,则圣人之志还是不甚了了。此外,程张邵朱四先生虽知圣人之志,也未从“属辞比事”入手。这就是其他各经的“微旨”所以暗而复明,唯独《春秋》郁而不明的原因。所以说《春秋》之义不明,是由于学者“知不足以知圣人”,是不明《春秋》之教的缘故。

  赵汸明确提出,欲通《春秋》,了解孔子的制作之意,必须通过“属辞比事”的方法才能找出《春秋》的义例,进而通晓《春秋》大义。赵汸又认为,《春秋》本来就是根据鲁史成书,所以必先考史法,而后圣人之法可求。三传中《左传》记载史事最为详明,故从《左传》中考鲁史遗法。《左传》不明经义,则从《公羊》《谷梁》

  二传中探求。因悟三传而后,诸家纷纭之失不越此二端。于是,离经辩类,析类为凡,发其隐蔽,辩而释之,作《春秋属辞》十五卷。复推孔子笔削之旨,发凡起例,将全书分为八篇。

  该书八篇的命名也是有用意的。赵汸自己解释说,《春秋》原本于鲁国旧史,孔子虽作了笔削,而一国之纪纲本末大体仍具。这中间有笔而无削的地方,就是原来《鲁春秋》的旧样,故第一篇名之为《存策书之大体》。第二篇为《假笔削以行权》,意思是圣人拨乱以经世,而国书有定体,非假笔削无以寄文,故此命名。第三篇是《变文以示义》,是说事有非常,情有特异,虽笔削有不足以尽其义者,于是有变文、有特笔,而变文之别为类者,为辩名实、谨华夷。

  意即通过变文的形式揭示《春秋》的大义。第四篇《辩名实之际》,第五篇《谨华夷之辩》,第六篇《特笔以正名》,意义如篇名所示。经过这么分析,《春秋》“上下内外之殊分,轻重浅深之弗齐”,应该说是比较完备了。为了使六义无微不显,则以日月之法来区而别之,故第七篇命名为《因日月以明类》。第八篇《辞从主人》,是说辨正是非的依据,皆从史文出发,特笔也不过数简,所以说“辞从主人”①。另外,八篇的立论观点何者是本于前人师说,何者是自己创见,与友人书中也有说明:

  第一篇与末篇即是黄先生之意,考之经传并不见笔削之迹。第二篇笔削之旨,乃本二传、陈氏,择其所当存而补所未备。

  第三篇至六篇,间有先儒之说而《后传》之指居多,或辨其所未然。第七篇发机于二《传》、何氏及西畴崔氏。然黄先生日月例亦只守孟氏之说,尝取林少颖谕日月二篇置《六经补注》中,亦不甚取《后传》,不全废褒贬。所取三传义例,今皆不能尽合。

  譬如适国都者,其道路行程轨辙一遵指授,至于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只合据今日所见言之,乃为弗畔尔。②我们不妨先看第一篇《存策书之大体》,以见其继承师说的基础上而又有发挥创新。赵汸说,策书是国之正史。《左传》定公四年,祝佗谓鲁公分物有备物典策。韩宣子见《易象》与《鲁春秋》,感叹道:“周礼尽在鲁矣。”班固《艺文志》因谓鲁周公之国礼文备物,史官有法。

  杜预也以备物典策为《春秋》之制,而孔颖达《左传正义》以为若今官程品式之类。总之,皆谓鲁之旧史中有周公遗法,自伯禽以来,无大丧乱,史官前后相蒙,非他国可及。然古者非大事不登于策,小事则简牍载之,所以说是国之正史。以《春秋》所记载的标准来说,西周未乱之时,登于策上的大事,不过是公即位、逆夫人、朝聘会同,崩、薨、卒、葬,祸福、告命、雩社、禘尝、搜狩、城筑之类的事,一国的纪纲本末都在其中,善恶亦存其中。策书大体不外乎如此而已。

  但东迁以后,情况发生了重大变化。周王室日益衰微,诸侯背叛,外夷纵横。诸侯国内,大夫专政、陪臣擅命,于是伐国灭国、围入迁取之祸交作,弑君、杀大夫这些以前没有的事常常发生。策书常法已不能适应新的变化,故孔子断自隐公,有笔有削,以寓其拨乱之志。孔子的《春秋》是当代史,首先要使其不失鲁国正史的旧规,这就是“存策书之大体”的意思。孔子所做的工作是有笔有削以行其权,有笔无削以存其实。但《左氏》不知有笔削之旨,《公羊》学者又以《春秋》为夫子博采众国之书所成的一代通史,于是褒贬之说盛行。又有人以为《春秋》有贬无褒,有人以为《春秋》所书者皆非常事,而常事往往不书。甚至有以“黜周王鲁”、“用夏变周”为非常异义。凡此种种,失在不知有存策书大体之义。为此,赵汸归纳了以下几种情况:

  一为“嗣君逾年即位,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如桓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文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宣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成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襄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昭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哀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赵氏归纳总结“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的情况共有七次。

  这些嗣君继位后要举行告朔、到周天子处备案等,策书要写上“王正月”。赵氏说:古者天子建诸侯皆得世其爵,践其位,臣妾其民人,皆有史官以记一国之政令,而奉天子之正朔,故诸侯薨,既殡,嗣子定位于柩前。逾年正月朔日,乃先谒庙,以明继祖,还就阼阶之位,见百官以正君臣。国史因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而近代以来学者对此问题的解释往往不同,有的认为《春秋》是以夏时冠周月。赵汸指出,一年有四时,始春终冬,以成一岁。三代虽正朔不同,而正月之必为岁首。岁首之为孟春,其序皆固定不可变易,也就是说改正朔而不改月。《春秋》书月又书时,为夫子特笔者,盖古书乃简牍记言之体,得以从略。《春秋》策书,国之正史,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是三代正史的遗法。

  二是“不行即位礼,不书”。如隐公元年春,王正月;庄公元年春,王正月;闵公元年春,王正月;僖公元年春,王正月。赵氏归纳《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不书即位的情况有四次。

  至于其原因,赵氏解释说:若《春秋》书隐、庄、闵、僖是也。隐摄君位,不行即位礼。庄、闵、僖以继弑君,不行即位礼。桓、宣亦继弑君,而行即位礼者,桓、宣躬负篡逆,欲自同于遭丧继位者以欺天下后世也。盖即位乃已见群臣,故有所隐避,则其礼可废,朝庙、告朔乃新君见祖祢,奉王教之始,礼不可废也。此在周人必有故事,鲁史修辞亦有成法,故杜氏、啖氏据《周书》与《春秋》经传定着其说如此。

  ①以上四公没有举行即位礼,是特殊原因造成的。未行即位礼,则《春秋》不写“即位”。虽未行即位礼,但朝庙、告朔一类礼仪还是少不了,所以要写上“王正月”。所谓特殊原因,就是“庄、闵、僖以继弑君,不行即位礼”。而《左传》的解释却说,隐公不书即位,称为摄;庄公不书即位,称是文姜出之故;闵公不书即位,是因为国内有乱;僖公不书即位,是说公外出的缘故。赵汸批评《左传》这些解释是不举其大,反而举了一些细小的事来解说,以致经义不相通,遭到后世学者的攻击。宋代刘敞《春秋权衡》已指出其说之不可通,刘敞又批评杜预未晓《传》文,《传》曰不书即位者,固言仲尼不书也。

  若云隐、庄初不即位,《传》当但云“公不即位,摄也”,“公不即位,文姜出故也”,不当云不书即位,不称即位。且杜氏注定公元年无正月说,公未即位,则不得书正月。何以隐公等初年不即位,反书正月,自相矛盾如此?由此可知,赵汸基本上是同意杜预不行即位礼,故策书不记载的说法,而有所变通。再如庄公“元年春,王正月”,赵汸认为不如《谷梁传》的解释有道理。

  《谷梁传》说“继弑君不称即位,正也。先君不以其道终,则子不忍即位也”。认为此说必有所传,惜学者不能体会。即位一事,书亦有罪,不书亦有罪,以致经义愈解释愈不通。

  《春秋属辞》全书十五卷,“存策书之大体”却有七卷的篇幅,下又细分131目,由此可见此为其重点。正如宋濂《春秋属辞序》中所说:“集杜、陈二氏之所长,而弃其短,有未及者辩而补之。何者为史策旧文,何者是圣人之笔削,悉有所附丽。”也就是说,赵汸的书是以晋代杜预的《春秋释例》、宋代陈傅良的《春秋后传》为本,在二家的基础上又有所补正。其旨在辨明哪些是史策旧文,哪些是经孔子笔削过的,体现了孔子的意图和思想。目的是以此纠正前人穿凿附会的毛病。赵氏文集中《答赵伯友书》说:“属辞比事法,无一义出于杜撰。”《与梁按察书》也提到“其间所列笔削义例,稽经考传,悉有据依”②。可知《属辞》是其一生得意之作。

  《春秋属辞》与其余四种构成了具有赵氏特色的《春秋》学完整体系,探索的范围也极广泛。如“史例”和“经义”问题,赵氏《春秋集传序》云:左氏有见于史,其所发皆史例也,故常主史以释经,是不知笔削之有义也。《公羊》《谷梁》有见于经,其所传者,犹有经之佚义焉,故据经以生义,是不知其文之则史也。

  赵汸分辨“史例”与“经义”,从此又分辨史学与经学的区别。这方面的见解虽多本于朱子,然强调经与史不可绝对割裂,要明经书大义,必先考校史实。唯其如此,方可通《春秋》。

  《春秋》固是经,然本是记事,且先从史看。所以如此说者,欲人考索事情,推校书法。事情既得,书法既明,然后可以辩其何以谓之经,何以谓之史。经史之辩既决,则《春秋》始可通。而凡古今之曲说异端,不待致诘而无所遁其情矣。

  ①由此可见,他承认《春秋》是经,但实质是记事,故须从史的角度入手。三传中以《左传》为主,由《左传》考索事情,再参考《公》《谷》求书法。

  又,关于《春秋》“例”的问题。一说主《春秋》有例,如杜预《春秋释例》便是。一说《春秋》随事笔削,绝无凡例。自宋代洪兴祖提出“《春秋》本无例,学者因行事之迹以为例,犹天本无度,历家即周天之数以为度”,学者多从之。至黄泽又提出新说,谓“鲁史《春秋》有例,夫子《春秋》无例,非无例也,以义为例,隐而不彰也”②。黄泽仅是发凡而已,实际探求大为不易。赵汸正是用“属辞比事”的方法,尝试探求《春秋》义例,最终完成了这项工作,正可谓后来居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综上所论,我们基本可以断言赵汸的《春秋》研究是经义辨析与史学考证并兼。他强调孔子因时代不同,故《春秋》中有笔有削,寓其拨乱之志。不同意后世所谓的“断乱朝报”,肯定了《春秋》的思想性。他批评《左传》不知有笔削之旨,《公羊传》则过多讲褒贬之说。这些见解都极有见地,非如流俗人云亦云。如詹烜《行状》所称:“新安自朱子后,儒学之盛,四方称之,为东南邹鲁,然其末流或以辨析之义纂辑群言即为朱子之学。先生独超然有见于圣贤之授受,不徒在于推究文义之间,故其读书一切以实理求之,反而验之于己。非有以信其必然不已。”

  ③我们同时又看到,赵汸过分注重《春秋》“存策书大体”之义,批评指摘《公羊》一派学者中讲“黜周王鲁者”、“用夏变周”为异论,殊不知这些命题正是“春秋公羊”学说中的核心问题,离开了这些问题也就不成为“春秋公羊”学说了。赵汸的《春秋》学对清代常州的庄存与影响极大。庄存与的《春秋正辞》正是在赵汸《春秋属辞》的启发下写作的,其开篇《叙目》明确说:“存与读赵先生汸《春秋属辞》而善之,辄不自量为隐括其条,正列其义,更名曰《正辞》。”④庄氏《春秋正辞》被视为清代复兴《公羊》学的第一部着作,而这一切不能不追溯到赵氏《春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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